第二章 嘴魁-《女侠且慢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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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七弦古琴,形如蕉叶,漆水也相当漂亮,远看似墨绿,但又隐隐藏着暗红色泽,显出了通透琉璃般的质感,光看做工就知道造价不菲。

    钰虎虽然水平一般,但收藏的名琴可不少,见此不禁暗暗点头,看模样已经把这张琴视为囊中之物。

    在做宾客在琴棋书画方面都是行家,瞧见此琴后,微微点头,赞叹声不绝:

    “此琴做工确实巧夺天工……”

    “这是哪位大家的手笔?”

    “应该是林安御琴坊的东家亲自操刀……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秦相如鉴赏水平并不低,瞧见吴国公真拿出这么好一张琴,不免有点疑惑。

    而吴国公也不拐弯抹角,站起身示意桌上的琴,笑呵呵开口:

    “琴相如蕉叶,粗看是绿,细看是朱。在座诸公,觉得是也不是?”

    “确实……咳……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话语一出,偌大厅堂内出现一阵骚乱!

    本来陈贺兰等文人,还想顺着话夸奖两句,但马上就反应过来,眼神变的十分怪异,硬憋着气,才没失态,有几个没憋住的,酒水直接从鼻子里喷了出来。

    大魏女帝还没反应过来,略微靠近夜惊堂,眼神询问。

    夜惊堂起初也没反应过来,但瞧见在座文人的异样,略一回味,也惊了下,凑到耳边低语:

    “秦相如叫爷,粗看是驴,细看是猪。”

    ?!

    妈耶……

    大魏女帝眸子张大几分,虽然早听闻江州文人唇齿毒辣,但此时才算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狠辣。

    和这比起来,华小姐实在太文雅了……

    秦相如听到自己名字,哪怕文采不高,反应也非常快,脸当时就绿了。

    但文人骂架就是如此,人家评价琴,又没说你,指名道姓说的也是琴,你总不能说这就是在骂自己。

    再者说了又能如何?还能因为谐音问题,把吴国公撵出去?

    大家平起平坐,他又不是皇帝老子……

    在江州文坛,被人含沙射影骂不丢人,没法骂回去才丢人。

    但吴国公有备而来,这能怎么还?

    秦相如摸了摸胡子,眼神望向了坐在夜惊堂旁边的大儿子秦伯冲。

    秦伯冲是秦家继承人,因为老子吃了没文化的亏,对他可比对太后严厉多了,也算是文武双全。

    但秦伯冲终究是将门出身,不可能深究这些东西,老爹忽然吃瘪,他虽然心有恼火,但短时间还真找不到合适话题反击。

    在这宾客,被吴国公一句话问住,也不敢贸然搭话;至于当老好人打圆场就不用想了。

    秦国公跑到吴国公府上,当堂说佛塔像大雀雀,吴国公气的半个月没出门,回来骂一句,属于礼尚往来,他们乱拉架,吴国公怕是得转头就把他们骂个狗血淋头。

    大厅里寂静了片刻。

    吴国公瞧见秦国公脸都绿了,满心陶醉,继续道:

    “秦国公怎么不说话,莫非不喜欢这琴?要不吴某把这非朱非绿的东西丢湖里去?”

    太后娘娘虽然觉得吴国公有两把刷子,但亲爹被怼的说不出话来,还是有点不开心,嘴唇微动,想帮着训一句。

    但她开口训吴国公,吴国公当面道歉,心里肯定更飘,毕竟把场子找回来了,秦国公骂不还口,只能让女儿出头,吴国公回去至少能开心一整年。

    太后娘娘无可奈何之下,只能瞄了瞄夜惊堂,看无所不能的大堂堂有没有法子。

    夜惊堂正襟危坐,虽然觉得两个国公伱来我往骂架,他插手不合适。

    但秦相如怎么也算老丈人了,他袖手旁观看着被骂,显然更不合适。

    夜惊堂瞧见太后娘娘求助的眼神,便开始左右观察,暗暗苦思了片刻,而后侧身凑到大舅子秦伯冲跟前,低语了两句。

    秦伯冲正在脑中急转想对策,听见耳边低语,眼睛猛地一亮,先是对夜惊堂拱手一礼,然后连忙起身,小跑到了秦国公身后低语。

    吴国公观察着大厅众人的举动,注意力主要就放在秦家长子秦伯冲身上,自然看到了夜惊堂的小动作,此时又蹙眉打量几眼。

    而在场宾客发现秦伯冲上去支招,情绪自然热切起来,都望向秦国公,拭目以待。

    而事实也没让在场宾客失望。

    秦国公听见儿子的话,脸上的憋屈当即烟消云散,站起身来大笑三声:

    “哈哈哈~!吴国公的厚礼,秦某岂能不喜欢,早知吴国公要来,秦某特地在湖对面的山上,种了颗迎客松,诸位请看——松貌似莴笋,远观无肚,近观无节——诸位说是也不是?”

    “嗡……”

    话音落,偌大厅堂里顿时响起惊叹声。

    琴相如蕉叶,粗看是绿,细看是朱。

    松貌似莴笋,远观无肚,近观无节。

    湖对面山上的笔直松树,在夜色下的轮廓,和莴笋像不像很难说,但树干笔直确实没有肚子,也没有节。

    但在坐宾客都是文化人,岂能听不出这句下联,说的是——嵩貌似我孙,远看没有尺度,近看没有礼节。

    这对的简直巧夺天工,感觉道行还比吴国公的上联高几分。

    众人满眼讶色,皆是点头称赞。

    大魏女帝眼底也显出一抹惊艳,转头看向身侧的黑衣俊公子,看起来是想问——你真是刚想的?

    而吴嵩听见这回应,脸上再无爽朗笑意,但也没黑脸,改为双手负后,瞄向坐在旁边的夜惊堂:

    “秦国公背后,有高人啦。”

    这次轮的秦相如开始飘了,摸着胡子在吴嵩面前来回蹦跶,示意就坐的夜惊堂:

    “这位公子可不得了,虽然年纪轻轻,但和我俩同一辈分,而且整个大魏,武艺上能胜过他的都不到一手之数。说吴老弟一句,你还敢发飙不成?”

    吴国公听见这话,瞬间明白了这黑衣公子的身份,眼底的不悦倒是散了些,转为意外,拱手道:

    “原来是夜惊堂夜国公,久仰了。”

    夜惊堂只是帮忙支招,眼见秦相如把他直接点了,有点惭愧,起身拱手道:

    “宴席玩笑之语,还望吴国公别往心里去。”

    吴国公微微抬手:“玩笑之语,自然不会当真,不然上次在府上,吴某已经摔杯为号,把秦兄按住打板子了。

    “不过夜国公初来乍到,就给秦兄支招,着实有点偏袒之意。既然夜国公也善此道,吴某再找个场子,夜国公应该不会介意吧?”

    坐在后面的宾客,见这黑袍公子是女帝身边的红人夜大阎王,眼底明显有点惊疑。

    不过文坛切磋,都是骂来骂去,双方都是国公爷,也不怕骂出事儿,为此还有人开始拱火:

    “是啊,吴国公和秦国公都是国之栋梁,为圣上镇守东南,夜国公远道而来,只给秦国公支招,不让吴国公还嘴,怕是有失公正……”

    连旁边的大魏女帝,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,眼神示意,还悄悄拉裙子,应该是说——上!无论输赢,我都给你看点好看的。

    夜惊堂不在乎名利,但为了帮老丈人,损了吴国公一句,也确实不太合适,便开口道:

    “夜某一介武夫,诗词歌赋只是略懂,吴国公要教训我这晚辈一番,我自然是得站直受罚。”

    “唉,夜国公言重了,吴某哪敢当庭教训夜国公。”

    吴国公话是这么说,行动可半点不客气,回身来到席位坐下,抬手示意旁边的书生郎:

    “这位是吴某的女婿江文远,名字诸公想来听过,此行带他出来见见世面。既然夜国公也好诗词歌赋,又和家婿同龄,不如你们来切磋一番,如何?”

    “嚯……”

    在坐宾客,刚才就觉得这书生郎眼熟,听吴国公报名字,才想起是林安城刚冒头不久的才子,文章功夫不敢说,但在望海楼文会上对骂,硬是把江州四大才子之一的侯岳林骂自闭了,人送外号‘嘴魁’,吴国公这次带过来,明显是当做军师,来收拾秦国公的。

    坐在旁边的江文远,见岳父被骂回来,心底早就有了火气,当下也不啰嗦,站起身来行了个书生礼:

    “小生江文远,拜见夜国公。”

    夜惊堂还以为和吴嵩单挑,这冒出来个代打的,压力顿时上来了。

    但几百双眼睛看着,夜惊堂也不好打退堂鼓,便抬手一礼:

    “幸会。”

    秦相如已经在位置上坐下,见吴嵩竟然拉女婿出来打擂,怕夜惊堂骂不过,有点不高兴了:

    “在座三公互相开玩笑,你让女婿出来帮腔,不觉得失礼?”

    吴嵩摸着胡子道:“文坛无大小,才学论高低。夜国公武艺盖世,文坛切磋没占优,传出去也是美谈,诸位说是不是?”

    在座宾客,听说过夜惊堂博学广识的名声,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,此时也点头起哄:

    “是啊。为官者当礼贤下士、不耻下问,若是上位者只能与平级交流,当朝圣上还要文武百官有何用?”

    “陈老此言在理……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夜惊堂已经出来了,也没下去的意思,为防吓到对面的书生,把佩刀解下递给钰虎,只着一身黑色公子袍,来到大厅中央,抬手道:

    “宴席之上,不论官职身份,你我平辈相称即可。江兄先请。”

    江文远有老丈人当靠山,本身也不怕夜惊堂,文采方面更不忌惮一个武魁,当下先撒开文扇,做出文质彬彬的模样,看向全场宾客:

    “在坐皆是江州父老,也都是文士,江某便以在坐长辈为题,出个上联——父老扶方巾,扬万丈清风。”

    话语响起,在座宾客眼底都显出无趣。

    毕竟这种拍在座达官显贵马屁的对子,属于学童难度,外面旁听的小丫鬟都能对出来。

    而夜惊堂也不出众人所料,想也没想便来了句:

    “书生解裤带,洒半尺浊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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